一剑祈雨来

冷CP爱好者,总是一个人默默萌着。
周期性焦虑症求拯救。

青鸟于飞(第十八章 失落)

闵唐竹怀里揣着盒子,一颗心怦怦乱跳,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。

魔道众人来之前,身上都种了联络符,握住拳头就可以对话。点将符消失的瞬间江愁眠询问了一次情况,所有人当然都说不知道,就还是继续分散寻找。但众人早晚是要会合的,到时候以江愁眠的谨慎,肯定会怀疑内部有人偷偷藏起了这件至宝,进行搜身乃至搜魂。

如果趁现在就离开剑冢,或许能保一时平安,却为以后埋下祸根,这等于摆明了告诉洞天魔府是自己挖了他们墙角,接下来就等着无穷无尽的追杀吧。富贵险中求跟富贵死中求还是有区别的。

闵唐竹脑中模拟了几种情况和对策,正在忐忑推敲的时候,忽然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:“我之前说的话,看来你没往心里去。”

“江、江——”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在身上,闵唐竹脸上顿时失去所有血色,颤抖着叫出那人的名字,“江左使!”

说话的人缓缓走到他面前,可不正是他此刻最怕见的江愁眠?

闵唐竹双膝一软,扑通跪倒,哀求道:“小人该死,小人一时糊涂,欺瞒了左使,江左使你千万别和小人一般见识!”

江愁眠冷笑道:“少废话,东西呢?”

“在,在,小人保管得极好,就等着亲手交给左使大人!”闵唐竹忙不迭从怀里掏出那盒子,高高举起,交到江愁眠手中。

江愁眠确认了盒子里的东西,这才满意地点点头: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饶,你自断双臂,然后滚吧。”

对魔道而言,犯下如此等同背叛的大错,只废一双手臂,委实算得上仁慈。闵唐竹也欢天喜地准备照做,就在这一瞬,他忽然觉得不对,猛地抬头去看这位魔道左使。

江愁眠形影伶仃站在那里,样貌固然熟悉,却少了头顶那口钟!

难道说……

只听江愁眠怒道:“你不肯?是想死吗?”

“死?我当然不想死,我看死的人……应该是你!”闵唐竹忽然跳了起来,两粒骰子落在他掌心,一个三点,一个五点,随着点数的固定,一道粗大的雷霆从天而降,轰隆一声,劈在江愁眠头顶。

赫赫有名的江愁眠,在这一击之下竟然化作一缕青烟,消散无踪。

“果然是假的!”闵唐竹恨得咬牙,这个江愁眠虽然样貌形态都和真的一模一样,唯独江愁眠的本命法宝暮鼓晨钟他没法模拟,如果不是自己心乱如麻,断断不会上这种低劣的恶当!

此时点将符被人诳去,他虽然恼怒,也只好虚与委蛇,盼望对方不会转身就走:“这位道友,点将符这种至宝,你一个人吞不下去,不如出来相见,我们合作怎么样?”

这是没办法的试探,没想到真的有人答话:“你要怎样合作?或者说,点将符已经在我手中,你还有什么能让我利用的价值?”声音柔媚,竟是一个女子。

闵唐竹心中一喜,忙道:“找到点将符不难,难的是如何瞒过所有人把它带出剑冢。别的不说,江愁眠一定会对所有人搜身,碎玄至宝要近距离瞒过他的感知殊为不易,我这两粒骰子却能办到!”

“哦?”女子声音中出现了几分犹豫,像在思考。

闵唐竹善于把握人心,立刻又加重砝码:“咱们合则两利,分则两害,如果道友你不合作,我只好现在就把你卖给江愁眠,这次来剑冢的人不多,我认不出你,江愁眠可知道你是谁!到时候鸡飞蛋打,我固然讨不到好,你却一定会死,道友你想想,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

女子的声音道:“或许我是正道中人,才不怕江愁眠呢。”

闵唐竹哂道:“正道中人食古不化,哪能想出这么巧妙的诳人法子,再者说,你幻化的江左使身上魔气森然,绝不是正道能仿得出的。”

女子笑道:“你脑子倒也活泛,也罢,我并不贪心,碎玄至宝我能分到一半也是好的,不过我却担心你吃独食,你要合作,先发个誓来。”

闵唐竹立刻举起右手,发誓道:“十方天魔在上,若我不是诚心与这位道友合作,叫我受万魔噬心之苦,立刻死于此地!”立誓便会应验,正魔两道皆是如此,但这不代表不能从中做手脚。比如闵唐竹此时当然是诚心求合作,但合作到什么时候他可没说,前脚出了剑冢后脚马上捅一刀,那也不算违誓。

女子的声音更显欢快:“呀,万魔噬心之苦,你对自己可真狠。”

一股极凉的惧意从闵唐竹心中升腾而起,堂堂通幽境魔修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他茫然地脱口而出:“我怎么了?”

女子咯咯笑道:“还能怎么了,万魔噬心呀。”

闵唐竹低头看去,只见自己胸口处赫然多了个大洞,洞里的血肉被掏空,内脏看得一清二楚,无数细小的魔头将那颗跳动的心当做美食,忙碌地啃来啃去。到这时,他才感受到钻心剜骨的剧痛,忍不住狂叫出声,虚脱无力地倒在地上。

不远处,一个浅绿色衣衫的女子悄悄现出身形,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:“你若转身就走,我还真是没法子,谁叫你改不了贪心,非要自己钻到千千结里呢,只好给我绮娘做奴隶吧。”

叫绮娘的女子笃定闵唐竹没有挣扎的余地,闲闲地捧起他奉上的锦盒,自言自语道:“这可是王上点名要的宝物,不知道有多厉害,能助我迈进碎玄境吗?”她屈起五根纤长的手指,长指甲上,凤仙花汁红得炫目,“王上,先生,正道叶疏落是半步碎玄,不过他早晚会迈过这半步,嗯,或许叶锦城也还活着,那么再加上我,正好是一掌之数呢……”

她想到这里,愈发巧笑嫣然,美目流转间,说不尽万种风情,和地上痛苦挣扎的闵唐竹形成强烈对比。

绮娘这般悠闲自在,当然是确定过附近没有别人,十分安全,可就在她得意的时候,忽然有个声音插口道:“你想得很美,比你样貌还美,可是跟我要的东西比起来,又不够美了。”

一前两后三个人凭空现出身形,左后方那人掌心托着一座玲珑塔,塔上金光正在散去,看起来就是这座塔遮蔽了他们三人的踪迹。

绮娘吃了一惊,旋即腰肢一拧,媚声笑道:“吓了人家一跳,你们正道做事,也这么鬼鬼祟祟么?”

最前面的大汉身姿伟岸,气概阳刚,对小女人的风流情态嗤之以鼻,见了绮娘的动作,立即喝道:“住手,你敢将那盒子藏起来,杜某这就宰了你!”

绮娘的小动作被喝破,皱起鼻子嗔道:“凶什么呀,不就是一个盒子,你要就给你嘛!”

大汉冷哼一声:“你直接抛过来!”

绮娘眼珠一转:“你们有三个人,我抛给谁好呢?”

大汉手一伸,其他两人不但没意见,还更加警惕地护持住他。正道这种敢于精诚合作的态度,有时候连魔道都会暗自羡慕。

绮娘便叹了口气:“你们只看到盒子,不把人家放在眼里,人家心里难过,要平复一下心情,等开心了才给你们。”

托塔的那人问道:“你要怎么样才开心?”

“你赞我好看,我说不定就会开心。”

那人刚要张口,就被前面的大汉抬手阻止,大汉冷冷道:“绮娘子,别人乐意和你勾搭,杜某却懒得敷衍你,你好歹也是魔道鼎鼎大名的高手,这些下作伎俩就免了吧。”

绮娘被人当面说下作,也不生气,反而娇笑道:“原来你早知道人家是谁……人家一个弱女子,哪有什么鼎鼎大名,不过杜宗主这样赞我,我很爱听,就送一点心意给你吧。”她说着,竟然真的把手中的盒子一把抛了起来。

被称作“杜宗主”的大汉乃是正道三门四宗五大派中,四景宗宗主杜遇酒,他眼神一凝,却没有动,右后方的那人跟他配合默契,悄没声蹿了出去,扬手就接。眼看点将符就要落在正道手里,杜遇酒忽然喝道:“后退!”

那人对杜遇酒十分信任,竟然抵挡住碎玄至宝的诱惑,在即将接住盒子时堪堪收手,就在此时,盒子轰然炸开,声势之大,将那人直接震晕过去!如果不是杜遇酒提醒他,等他真的把盒子揽进怀里,恐怕现在已经尸骨无存。

绮娘趁这机会施展身法悄悄溜走,还不忘操纵闵唐竹跳起来,挡在正道三人追击的路上。她只当可以脱险,百忙中回头瞥了一眼,却见杜遇酒在这爆炸中一步未退,含着怒气大步追来,手中已擎出他的本命法宝量天尺。

量天尺迎风见长,化为一丈来长,三寸见方,摧枯拉朽般洞穿闵唐竹的胸口,直追绮娘而去!

“噗!”绮娘背心一痛,被生生砸了个趔趄。

她擅长魅惑人心,对付杜遇酒这样心无杂念、勇而不莽的糙汉,竟然无计可施。眼看量天尺再度对准她的后脑砸下,绮娘一咬牙,摸出真的点将符盒子,用力扔向量天尺。她鬓发散乱,嘴角蜿蜒着一道血迹,却不影响她的美貌,反而更添了一种倔强的、带点杀气的英气,她笑得更媚:“有胆你就砸下来,大家一拍两散!”

杜遇酒没有砸下来。

叶侯有言在先,此次剑冢之行谁出力最多,谁就拿走点将符,他可没有说话不算、更没有处事不公的时候。所以习翼生才有意不抢风头,所以正道中人才这样摩拳擦掌全力以赴,杜遇酒怎么肯为杀一个绮娘,亲手毁了点将符呢?

量天尺光芒转弱,准头偏了三分,就在这个时候,两粒骰子出现在量天尺上方,点数固定,四和六!

闵唐竹的骰子。

这骰子闵唐竹平时只用来寻宝,但这其实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宝,两粒骰子的点数一个代表攻击的次数,一个代表攻击的强度,如果掷到红色的一点或四点,能直接引下九天劫雷攻击敌人,闵唐竹之所以拼命掩藏,正是因为怀璧其罪,这骰子本身也是一件碎玄至宝!

可惜一物降一物,闵唐竹完全没来及发挥骰子的作用,已经被绮娘“心似双丝网,中有千千结”的境界俘获,变成一具傀儡。

杜遇酒发觉不对,再要变招时,骰子的威力已经被燃烧生命的闵唐竹彻底发挥出来,“轰!”九天劫雷和量天尺的碰撞,让周围的空间一阵晃动,杜遇酒一口鲜血喷出,闵唐竹更是凄惨,若非失去了自主意识,只怕已经一命呜呼。

然而这只是开始,那骰子掷出的点数,一个是红色的四,另一个是六!

跟随杜遇酒的两人,一个正在用玲珑宝塔救护晕过去的另一个,见情况不对,正要赶过来支援,杜遇酒却手一挥:“带他走!”那人迟疑片刻,终究选择了听命。

杜遇酒仰头望着半空的劫云,双目中燃起浓浓的战意,他从腰间摸出一只葫芦,咕嘟嘟灌了几口酒,随手一抹嘴,将空葫芦抛在地上,握紧了量天尺。

你要战,我便战,你有劫雷,我便渡劫。

伤又如何,死又如何?

来战吧!

转眼间,五道劫雷接踵劈下,连相隔甚远的楚怀天和徐若耶都停下争斗,一起想:“谁在这里渡劫?”

电光如龙蛇,毁灭一切敢在天劫之下负隅顽抗的蝼蚁,煌煌天威,不可直视。而杜遇酒不退不让,竟然高举量天尺,纵身而上,他不是要从天劫之下逃生,他是要根除祸端,要捣碎劫云!

宏大的声音震得人脑中嗡嗡作响,这场激烈的交锋很短暂,又漫长到仿佛过完了一生。劫云最终散去时,杜遇酒身周十里全被夷为平地,地面都生生比周围低了数尺,他高举量天尺动也不动,全身皮肤都成了焦炭,忽然嘴一张,哇地一口接一口吐血,虽然伤重若此,总算是还活着。

他吐着血,忽然长笑起来:“痛快!杜某、杜某许久、没这样痛快了!”他身体破败,一双眼却精芒闪过,竟是在这一场角力中突破到了通幽巅峰。

绮娘早就躲得远远的,没有被打斗波及,此时见杜遇酒伤重,便想走过来看看,刚刚起了念头,就听周围响起一阵细小的破碎声,她面色一变,第一反应是望向自己亲手抛出的点将符。

点将符不愧是将离的碎玄至宝,连封印它的盒子都不是凡品,在杜遇酒和劫雷如此激烈的碰撞中都没有损伤分毫,可是周围的空间就没有点将符这么坚固了,那细小的声音正是空间承受不住,开始小范围破碎了!

在她急切的目光中,点将符没入虚空裂缝,消失不见。

“不……”费尽心机夺取的宝物,怎能容许就这样失落?绮娘不由在转身逃走和追回点将符之间犹豫了一下,就这一下,她已失去了逃走的机会,空间崩塌的速度何等之快,等她反应过来时,竟然无路可退了。

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杜遇酒,这汉子仍稳如泰山,他的伤势令他来不及遁走,他也就不想着遁走,空间崩塌无非也是一个敌人,那么他的选择一如既往:战胜敌人,不胜即死!

绮娘终于绝望,她闭上眼睛,心中苦涩地想,这种死法只怕会变成碎片,可也太难看了,难看到她想哭……

剑冢里忽然亮起一道剑光。

剑冢里最不缺的就是剑,可是这把剑一出,所有的剑都暗淡下去。即使绮娘闭着眼,剑光也透过她的眼睑,灼亮了她的心。

她猛地睁眼,只见堂皇的剑光从面前的虚空划过,准确无误地点在每一片虚空碎屑上,碎屑被剑光送回应在的位置,在空间自愈能力的作用下渐渐黏回一起。这柄剑的动作看似很慢,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,可是所有人都清楚,这剑似慢实快,无论速度、力度还是准确度都妙至毫巅,在这一剑之下,空间崩塌竟然生生逆转了!

剑光回鞘,持剑的人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,走过来问道:“四景宗杜宗主,千千结绮娘子,呃,还有地上这位……绮娘子的仆从,你们有见过一个叫叶千梨的姑娘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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