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剑祈雨来

冷CP爱好者,总是一个人默默萌着。
周期性焦虑症求拯救。

青鸟于飞(第二十一章 谈天)

叶千梨醒来的时候,天色已晚,空中风声雷动,有人御剑矫若游龙,举手投足间隐含天道至理,带动无上声威。

她支撑着坐起来,头还晕晕的,静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有一堆篝火,上空有个人在舞剑。其实是斗剑,一个持剑的人斗一柄剑,持剑的人像破晓的骄阳,堂堂正正压倒一切,却又不是声嘶力竭的逞威,剑招里别有一番悠闲自在、信手拈来的韵味,比剑舞更赏心悦目。她从小看惯了叶疏落练剑,梦幻七剑也很美,美到她总会担心,不及这一剑的赤诚、热烈、可以依靠。

那人斗赢了剑,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,从云端落回篝火旁。

“你好了吧?”

“啊?”叶千梨怔了下,才反应过来这句是在关心她,“我好了,谢谢你。”

她对昏迷前的事隐约还有点印象:“我记得你来过我家里,是我哥哥认识的人,哥哥要你来救我的吗?”

“是啊,不然我现在应该和你哥哥一起吃鱼的。”

剑冢没有水,当然也没有鱼,苏未覃没得吃,很怨念。

叶千梨惊奇地问:“你和我哥哥很熟?”

“算是朋友吧。”

叶千梨几乎下意识地反驳:“我哥哥没有朋友。”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,双手抱膝,下巴埋进膝盖,咬起了嘴唇。

叶疏落确实没有朋友,他只有盟友和下属,就算亲近如翼生,对他也是敬重多过友善。

高处不胜寒,这是件多么无奈的事。

她怕苏未覃会追问,会拿叶侯的孤独当有趣,可是苏未覃只笑了笑,说:“正巧,我也没别的朋友。”

竟然意外的体贴。

在叶千梨的记忆里,从没有人像苏未覃一样,站在平等的地位看待叶疏落,甚至用抱怨的口气开他的玩笑,或许,他们真的是朋友?她偷偷看苏未覃,看了一遍又一遍,想找出他有什么能被叶疏落另眼相看的地方。

直到苏未覃说:“别看了,再看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,变不出花。”

她才脸一红,缩了缩身子,慌乱间牵扯到胸肋的伤,伤口看起来好了,可还隐隐作痛,她“哎唷”了一声。

“伤口疼?”

“嗯……我第一次受这样重的伤。”

苏未覃端详她两眼,判断死不了,便说:“没事,下次你就习惯了。”

“……喂,你都这样谈天吗?”

“我怎么了?”

“你应该说,我保护你,再也不让你受伤了呀。”

苏未覃想了想:“可你这受伤是自找的,你哥哥都管不住你,我怎么管?”

这话可气,叶千梨明明想要生气,可是想想苏未覃说得竟然也没毛病,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,最后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她边笑边说:“可是,可是你这样,没有女孩子喜欢你的!”

“是嘛。”

“怪不得你和我哥哥是朋友,都这样傻傻的。”

“……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我傻,也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叶疏落傻。”

千梨笑了一会儿,低落下去,捡起一根柴拨了拨火苗,轻声说:“其实,你说得对,都是我自找的。”

“想通了就好,你修为这样差,来剑冢只是添乱,还要人分心保护你,我今晚可是连鱼都没得吃了,过得还不如那只猫,下次不要这样了。”

苏未覃不在乎多点麻烦,唯独对没吃到的晚饭真是耿耿于怀。

叶千梨张了张口:“我……”

“回去好好修炼,修为高了,你想做什么都行。”

“我有努力修炼,可是翼生哥哥和凌罗姐姐,他们都怕我吃苦,和我过招都让着我,我听说只有生死关头才能迫出自身的潜力,我、我也想帮哥哥的忙。”叶千梨凄然一笑,“明明是孪生的兄妹,可是他们都把我当小姑娘一样宠着,那我就只有继续做一个小姑娘,我没什么用,如果这样能让他们省心,我就这样好啦。”

她说这番话,真是鼓足了所有勇气,她从来不敢和任何人这样说,她怕哥哥烦恼,她怕翼生和凌罗难过,她只想做他们的开心果,就算一辈子在居安侯府这样度过,也没有什么不好,那是她的家人,那是她的家。

苏未覃终于正经起来,努力的人最值得尊敬,他温言道:“叶疏落很厉害,也有很多人在帮他的忙,你不用替他担心,你只要真正的快乐,他就会开心,他不需要你为他牺牲什么。”

叶千梨摇摇头:“你不明白的,哥哥他很辛苦,他从十岁起就是居安侯了,每天忙于公务,练剑修法,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,他喜欢的事都不能去做。前些天他累病了,病得很重,昏睡了整整五天,连叔和凌罗姐姐两个人联手都治不好,我们担心死了,病轻一点后,他又是那样拼命,连叔发了很大脾气,每天亲自监督他吃饭睡觉,这才好些。” 

难怪叶疏落总是很疲倦的样子……

苏未覃默默叹息一声,只有叶千梨这样好骗的大小姐,才会相信碎玄境的修真者会生病,想必是体内的毒有段时间压制不住,发作了出来。

……毒?

等等!

苏未覃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一道霹雳,叶千梨……是叶疏落的孪生妹妹,那为什么叶疏落中毒了,她没有?

这毒是叶夫人亲手所下,难道做娘亲的,只舍得杀儿子,舍不得杀女儿?

这是什么道理?

他隐隐约约间,感觉出此事有重大隐情,或许就是揭开某个惊天秘密的关键,可是线索实在太少,他拼凑不出完整的图画。

叶疏落,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,他身上又带着怎样的秘密?

叶千梨不知道他的思路已经飘远了,幽幽叹道:“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做什么……唉,也不知道翼生哥哥怎么样了。”

正道也有自己的一套联络方式,但叶千梨和苏未覃都是自己来的,没和习翼生他们打过招呼,现在联系不上。

“你担心习翼生?”

叶千梨担忧道:“我和翼生哥哥遇见了魔道的江愁眠,翼生哥哥为了保护我,受了重伤,后来我们失散了。”

苏未覃道:“那你不用担心了,江愁眠这人谨慎有余,冒险拼搏的精神不足,他不容易失败,但也不容易把敌人赶尽杀绝,我看习翼生多半没事。”

叶千梨道:“希望是这样……”

苏未覃道:“你要实在担心,我们可以去找他。”

叶千梨眼前一亮:“可以吗?”

“对啊,可以去找习翼生嘛。”苏未覃越想越妙,有叶千梨在总觉得碍手碍脚,可又不能撇下她不管,如果把这个麻烦转交给习翼生,岂不是皆大欢喜? 

叶千梨终于绽开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容:“谢谢你,你真好!”


绮娘放弃点将符后,一路潜踪匿迹,只等江愁眠召集大家离开。

剑冢现在高手如云,她不过通幽中品的修为,想做点什么都有心无力,还是老实躲起来安全,她已经在后悔,这一趟真是来错了。

“那个姓苏的不知什么来历,一点也看不透他的修为,难不成已经半步碎玄?”绮娘忍不住揣测道,“说是比我年轻,能培养出这么年轻的高手,就只有洞天魔府和居安侯府啊,他到底是谁呢?”

要知道步入通幽后,每一分进步都难如登天,绮娘自己在通幽中品困了许久,迟迟无法突破,她以为苏未覃是纯粹的正道,想必进益起来比她更难上三分。

修真者要采集天地灵气来修行,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,讲求的是平衡,修真却是打破灵力平衡的做法,所以正道修真者格外强调两个字:反哺。他们将心境和修为看得同等重要,对天地万物怀有感恩之心,追求的是物我两宜,进境虽慢却扎实。

而魔道修炼的本质是另外两个字:掠夺。不但掠夺天地,也掠夺同侪,只要能快速增进修为,不惜付出一切代价,无论是自己付,还是强迫别人付。

以其他善恶论之都有些虚,这种修炼本质的区别,才是是正道和魔道最根本的分歧。

绮娘不是不知道一个女子在魔道生存不易,可是做正道太辛苦了,她想走捷径。

不舍得吃苦,就要敢冒险。

她想起这些年一个人的风霜险恶,又想起苏未覃底气十足的磊落和最后在她手心画符的温柔,不由叹了口气:“真的是,有些倦呢……”

这倦意来得如此缱绻,以至于她四肢都没了力气,才忽然发觉不对。

她脸上血色褪尽,软软倒地,说出的话也软绵绵的,半点力气都没有:“醉、醉花眠……”

聂悲道笑嘻嘻走出来,在她脸上摸了一把,得意道:“你没想到我受了那么重的伤,还敢跟踪伏击你吧?”

绮娘紧咬住唇,她习惯选个地方张开千千结,等猎物自己撞进来,闵唐竹就是这样被她读了心,幻化成江愁眠诳来点将符,没想到现世报这么快,也有人张开境界让她栽了进去。

可她现在不能愤恨,那不是弱者能有的权利,闵唐竹静静站在一旁——傀儡也是要真元操纵才会动的,她一点真元都提不起来,所以她只能笑。美丽是她最好的武器,笑是她使用武器的最好方法。

聂悲道眼睛都直了,果然沉溺在她妩媚的笑靥里,讷讷地道:“只要你心甘情愿跟了我,我也不是不能留你一命……”

绮娘懒懒地道:“你对人家这样坏,人家才不心甘情愿呢。”

聂悲道急道:“我对你坏?你,你和那个小白脸抢了我的点将符,我回禀江左使的时候,只提了他,可没提你,我对你还不够好?”

他确实隐瞒了绮娘的存在,因为他想要亲自报夺宝之仇,他也有把握将绮娘拿下。

绮娘被他拥在怀里,那一双手已经缠了上来,剥去她的衣裳,她只觉得恶心,拼命去想些旁的东西,没来由就替苏未覃担心起来。江左使呀,魔道数一数二的高手,他知道了点将符的下落,苏未覃还逃得了吗?

她右手虚虚握着拳,那道符就在掌心,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激发。

可她始终没有。

她是魔道女子,平生只见过尔虞我诈,或许在正道之中是有信义君子的,可正道中人见了她,都要铲除她,偶尔没认出她是魔道的,不是被她骗,就是被她杀了。

难得遇到一个苏未覃,光风霁月,不怕她,也不害她,更不用讨厌的目光看她,答应她的事都做到,对她仁至义尽。她不想苏未覃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,她更不想依赖苏未覃。

——如果符用了,苏未覃不来,她该有多失望?

没有人值得依赖。

索性就空留一个希望吧。

她主动配合着聂悲道,将身体送给他品尝,她最知道怎样让男人陷入温柔乡,那最致命的温柔,从天堂到地狱,只需要三息。

只要三息,就可杀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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